叶子之上（长诗）

河北省  三月雪

一

从哪里寻觅到那条河流迷失的渡口

林丛野生

舟楫消隐

鞍马尘沙

那坍塌的拱桥还在翻阅着古老的经卷

在这清幽的光影里

叶子无言

烟火在北坡上不远处升腾

望见了那个草木四合的村庄

断片残章

最初从那里开始注入那条喧闹而又迂回的河流

那些鹅卵石磨光了水的肌肤

从睡梦中滑落下来

静静的站在那里

像一朵鲜润的花

哪一种解释更接近它柔软的心

它细密的纹路

它微微的呼吸

它的乐山乐水之性

它宽敞而又深邃的门庭

这个无踪的石头之花的小径

坚硬的壳子隐藏了玄秘

草粒子的意欲　缠绕的根须

和这个清晰而又嘹亮的世界

同样重要　遍布这条流沙之河

鸟雀的声音传来

沾着叶子边缘淡淡的水雾

将这个宁静的一隅不断抬升

而后又随着收敛的光线又缓慢下沉

所以能感觉到的愿想

就是一枚枚叶子

从这片辽阔的泥土上长满的叶子

二

脚步停歇下来　在灰暗中

叶子泛着浅浅的光泽

若夜空中布满的星粒子

那树冠上的叶子多么繁密啊

随着渐渐干涸的泪水而轻轻动摇

怀恋是一种虔诚的仪式　在岸边

我寻觅着河流迷失的渡口

感知它的方向在远处

无法预测那么的一瞬

那从古远的时光里飘来的一瞬

以你的眼神

以你的漫不经心的示意

和注定为之祈祷的余生

这片叶子随着浅滩之水

能够抵达于你茫茫的岸边么

触及你弯腰时伸出的双手

纤纤的叶子

多少次诵念中的叶子

若飘摇之舟的叶子

那些失散的或者中心丰满的叶子

指向同一种认知的世界

就那么一瞬

我们看到了从灰暗中涌来的光影

和涌来的一片叶子

那细细的脉络淌着新鲜的汁液

泛着春天的信仰

那么透亮湛蓝

将虚妄之辞融化吧

那些说出的和未说出的　到后来

都成为叶子的一种真实的表达

流水改变我们的言语方式

冰与火的吞噬　爱与憎的相接

土房子和瓦屋的草花　神话和历史的寓言

一直没有止息的叶子

堤岸在斑驳的光影里风化

那些草在欢乐

在蔓延

花骨朵还在盛开并漫山遍野

那时当初撒下七色的草粒子

我们的人世间我们的救世主都快要忘却了

我们本没有这么孤独和被怜悯

春天一直这样在等待着这些

说出我们的歉疚和那些河流般的决然之意

那些沾满尘烟的叶子

那些低吟着的三月如梦的叶子

那些挂着果的叶子

那些经霜后疲惫不堪的叶子

那些零落于旷野的叶子

泥沙感觉到了它深深的恋意

三

用哪一种方式寻觅那条河流的渡口

我听到了车马之音

那些烦躁的人群

那些失落的一匹匹白马和黑马

那些迷醉而又散落的旧时光

并不是以河流汹涌之时的方式

在说着究竟有多么爱这片泥土

我只能淡然的说出心中的叶子

在圣洁的浪花里

我要分辨出那一枚晶莹的绿叶子

你看到了它

就在那个枝头摇曳如诗篇

而我只能依凭微微的光在感知

那一枚飘然的叶子

若亮洁的羽毛

若一场声势浩大的古远的仪式

我承认那种虔诚

那只是简陋的几笔　在北风掠过

的岩壁之上　斑驳了的一枚枚叶子

裸露着　在风的意念里

一丝一丝的燃烧

我不能确信这种音讯将以怎样的方式

伴随着浩浩的江河之水

伴随着那古老的舟楫

我不能越过堤岸

我只能望着复活的春天

望着满树燃烧的绿叶子

这个世界复活了　是那些离群索居的鸟

而今又翔集于此

我听到了你的弦音和若水般的音符

那些落花如雨的般若

四

哪里是水之原初　水之洞彻

哪里是水之终极

吾不能为之一瞬

那奔腾不息的江河

你所能感触到的还是那枚叶子

你向南方远望吧

那些山清水秀啊如此奔涌

那些失却的部分将被重新弥补

那些唱词将更加空旷辽远

随着那一枚叶子的山山水水

叶子不再惟属于这个纯粹春天

不再属于日夜成思的江河

叶子的意念仅止于一枚叶子

对于春天的表述和被表述之后的世界

对于泥土的眷念

那些望穿的叶子

在我的眉额摇荡若灯火

你说那条河流始于何处

那逃逸的渡口　林中迷失的小径

和小径上荡起的尘烟

那古老城池失陷的日子

那弥漫四野的蒿草

和独自燃放的花骨朵

我所记起的江河没有崖际

没有言辞和画面的轮廓

那些干涸的色彩诵出了一枚枚叶子

诵出了帆

诵出白天和恋恋不舍的黑夜

你赐予我的叶子呢

这条渐渐荒废的河流

我的忆念在风中叶渐渐干涸

我挪动着沉重的身子

我的意识粗糙无比

而我的怀恋若叶子之繁复的织锦

你不能那样说一条河流的消隐

日和月都高悬在天上

在我们的头顶之上

五

我不能说哪一条河流才能平息

这场从山麓而来的风暴

从土山沟里裹挟着大量的泥沙远道而来

轰鸣着的车音

轰鸣着的雷声

轰鸣着的刀剑

轰鸣着的雪花

都已蛮荒的漫过了这个世界

伴随着那奔涌着的江河

该止息的还未止息

该开始的还在开始

我说的依然是那枚叶子

六

我慢慢的遗忘了叶子　它的方位

它的音讯及我所熟稔的声音

那是花骨朵遍开的声音

那是庄稼孕育的声音

那是河流向远的声音

到处都是河流的影子在光影里布满

我的身体开始长出了苔藓

你分不清方向

你迷失的津渡

你迷恋时的呓语和心中泛起的叶子

那曾经是怎样的河流啊

在我们稚嫩的双手上

在我们纵横交错的掌纹里

在我们纯粹的眸子里

在我们渴望的唇边

在我们的绿焰里

在我们滑落的梦里

在我们光洁的石子傍

河水汤汤而过　那些痕迹皆无

给予它们吧　从高坡上斜吹而来

的风这样说　这片土地我多么熟悉

这条河流就从我的眼前流过

现在它干裂了身子

我一次次站在河岸之上望你

寻觅着那迷失的渡口和陷落的木舟

听着滔滔的水音

和从砂石里涌出的歌谣

我已无法再说爱它们了

那枚叶子还在枝头沉默

静静的吐着芬芳

在最后的余晖里

在余晖后面的绰绰山影中

我坚硬的信仰

我衰弱的身子和堤岸之上

的那棵风雨千年的古树

那磅礴的树冠啊　让我阵阵迷醉

这个眼前世界是那么促狭

七

赐予它们吧　那一枚枚涌向河心的叶子

所有的言辞在泥沙里发芽

你听到了随着远古涛声传来的号子么

那些土崖子上散落的号子

像一只自由的白色鸟

再也没有比这白色的鸟更加湛蓝了

我是说它无辜的游弋在高远的天空

我们一枚枚怀恋的叶子

我不能取之江河于你

那些落魄的事情还在山那边燃烧

你渴望的云朵和白色鸟

多像我们随手遗失的梦境

又像丝丝的长发

小小的眸子和碎碎的牙齿

这个世界简单而又善良

要归真于那些一树充满哀伤的叶子啊

那些在风中渐渐迷失的渡口

若失之于叶子

那条荒废的河流将要翻越山山岭岭

重新逆流

八

四顾茫茫　望不见你的身影

我将陷入泥淖和无边的水草之邑

那些托举我飞升的一枚枚叶子

将于何极

飘动的黄手帕在空中凝滞

你的言语成了焦灼的日光

甚或一条澎湃的河流无以企及

那些将欲飞升的叶子

那些将欲凌空而来的白色鸟

你素洁的羽毛

将这个尘杂的世界抛远

我说不出夜空里的秘密和呼唤

那些点点迷离而又轻盈的星光

从上而下照耀我们的头顶

我们的骨骼

我们的灵魂

在我们浑浊的湖底溢出了清辉

那弯缓缓上升的弦月　将被赋予表达

我们没有选择

我们聆听这个纷披的尘世

告诉我们跳跃的心音

不要留下我们的泪水

为那片浩瀚的夜空和汹涌的河流

为此　我保持了宁静无息的忏悔

九

没有结束的开始

也就没有开始的结束

叶子之上

叶子之中

叶子之下

我已不能分辨方向和来时之路

那你就寻觅那条隐秘的河流

以江河的方式

寻觅一枚枚恒定的叶子和那迷失的渡口

2016年5月5日于魏县文联

（作者系河北省作家协会会员、河北省文艺评论家协会会员）